[摘 要] 《言语的秘密生活》是西班牙著名导演伊莎贝尔·科赛特执导的电影，影片通过女主人公的遭遇主要从女性视角探讨了战争对人性的摧残，以此唤起人类对战争的反思。同时对于遭受战争创伤的女主人公而言，在一个安全的场域中，通过言说与倾听，伴随着幽默、秘密、谎言、真相、痛苦的展开，男女主人公之间建立起富有安全感的亲密关系，女主人公的心理创伤最终得以疗愈。从这个意义上说，爱是最终治愈的力量，爱是人类最美的言语。
[关键词] 爱；言语；心理创伤治疗
《言语的秘密生活》是西班牙著名导演伊莎贝尔·科赛特执导的电影，2005年上映，电影主要讲述一位试图忘记过去、神秘孤独的女护士放弃了数年后的第一个假期，并且改为前去一个只有清一色男人的海上石油钻井平台，开始照顾在一起意外事故中被严重烧伤和暂时失明的一位男子。在此过程中，男女主人公之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亲密关系，由这种关系牵引出的人间真情从此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一、心理创伤——难以言表的内心痛楚
影片女主人公平凡朴素，每天在流水线的生产车间里过着程式化的生活，像个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一样干活，吃着一成不变的饭菜——白米饭、鸡肉和苹果，每天用杏仁香皂，每天在空荡荡的房间不言不语，每天带着一贯的表情，不喜不悲。女导演用类似纪录片的拍摄手法，在冷色调的背景下，观众感受到的绝不是主人公的平静，更不是淡然，而是围绕着女主人公的一种压抑的氛围，甚至有些令人窒息的某种东西。随着影片情节的展开，观众才明白，这不是一部简单的爱情电影，女导演实际上通过女主人公的遭遇表达了对战争的控诉。影片借心理医生之口直接阐明了战争对人们肉体上特别是心灵上造成的巨大创伤，尤其是从女性视角揭示了战争对女性造成的无法弥合的伤害。
“创伤”是人生的一种普遍遭遇和生命体验，一般指由外界因素对人造成的损害，包括身体方面或者心理方面的。弗洛伊德对于创伤有如下论述：“一种经验如果在一个很短暂的时期内，使心灵受到一种最高度的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谋求适应，从而使心灵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扰乱，我们便称这种经验为创伤。”[1]心理创伤往往是由创伤性事件比如战争、自然灾难等引发的一种非常强烈的情感反应，它可以影响整个人，包括身体、智力、情绪和行为的改变。由此可以理解女主人公汉娜的生活为什么和工厂里其他人是那么不同，原来在一成不变的生活表象下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黑洞，那里隐藏着女主人公的不想为外人所知的心理创伤，它严重阻碍了女主人公对爱与被爱的感知。
当创伤个体的世界与他人世界存在极大的差距时，一种疏远和孤独的痛苦感就会不可避免地形成。而且这种痛楚对于经受创伤的个体而言，又是难以言表的。他们往往选择压抑或遗忘创伤本身带来的痛苦，对他们而言，也许只有让自己从身体上失去表达和回忆的功能，才能减轻自己的痛苦。然而“对于曾经历过难以忍受的痛苦创伤的个体本身，分离的心理防御允许外在的生活继续前进，但却以牺牲内在世界为代价。外在的创伤虽然结束了，它的影响似乎也被个体遗忘了，但创伤所导致的个体心理后遗症却继续存在并对内在世界不断产生影响”[2]。因此，经历战争创伤的个体不应为世人所遗忘，女导演从此角度切入，引发人们对战争及其受害者的关注和思考。
二、安全场域的构建——石油钻井平台的隐喻
影片的场景主要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工厂，另外主要一部分就是设置在海上的钻井石油平台，两个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机器轰鸣、人来人往的工厂里，流水线的生产方式将人异化为仅仅维持自身生存的手段，让人变得麻木、自私甚而冷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维持在极其浮浅的层面，人们很难真正接近。汉娜的沉默寡言和勤勉努力非但不受周围人的赞赏，反倒给周围人带来无形的压力从而招致了周围人的反对乃至抗议，以至于工会迫不得已让汉娜去休假。
一个偶然的决定，汉娜来到了一座海上石油平台。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一座孤零零的海上钻井石油平台反倒构建了一个安全的空间。一群热爱孤独的人，各自做着喜欢的事，日子过得简单而丰富，他们共同的感受就是“在时间消磨你之前消磨时间”。生活在这样一群人当中，汉娜渐渐敞开了心扉，开始了言语的交流。从物理场域的转换到心灵场域的构建，安全的空间对创伤的治愈无疑是非常关键的条件。
远离程式化的生活，一个独立的个体面对大海般不确定的命运和未来自然会变得渺小，这种个体“微不足道”的感觉反而转化为一种连接的力量。在石油平台上的每个人，或者确切地说每个弱小的个体都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强烈感受到自身有独特价值的存在，故而他们更加易于接受这种油然而生的孤独感并且容纳它。“存在孤离是指这样一种现实：我们永远无法完全地克服我们的孤独。这是人类限制的一个部分。不接受这种限制可能会导致神经质的、依赖的和共生的关系模式。承认这种限制，一个人则能充分地在更深的水平上与他人相处。”[3]因此对孤独的共同热爱让心灵与心灵之间更容易靠近，彼此更容易敞开，汉娜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获得治愈的力量。女导演用很多细节来佐证这一点。其中，汉娜与厨师荡秋千的温情一幕让人印象深刻。在瑟瑟海风中，荡着秋千的汉娜仿佛变成了天真的小女孩，两人一边笑着，一边说着没头没脑的话，或许此时此刻语言已变得无关紧要。天气虽然阴冷，但一股强大的暖流涌动在两人心间，呵护着彼此纯真的执著，那是人与人之间甜美相投的情谊。
人们远离、漂泊往往是为了寻求了解和发现真正的自我。“雷蒙德·威廉斯曾指出，旅行，或者那种漫无目的的漂泊的过程，其价值在于它们能让我们体验情感上的巨大转变。”“18世纪以来，人类的同情和了解不再源自于社群活动，而是来自于人们的漂泊经验。因此一种基本的疏离、沉默和孤独已成为人性和社群的载体，对抗着普通社会阶层的苛严僵固、冷漠无情和自私自利的闲适。”[4]因此，可以这样说，汉娜在这次临时决定的特殊的旅行中真正寻找到了旅行的意义，发现了心灵最深处的美好。
三、倾听心灵的秘语——言语的秘密生活
影片最主要的部分即围绕着女主人公汉娜与男主人公约瑟夫语言的交流展开的，在彼此言说的倾听中，伴随着幽默、秘密、谎言、真相、痛苦的展开，心与心一步步接近、一点点成长。关于倾听与语言的关系，正如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所说：“倾听是在某种功能中被思考的，如果倾听涵盖了人们可以想象的整个宇宙，它便意指语言。”理解和倾听是事物的一体两面，没有倾听就没有理解。倾听作为沟通的重要方式，对于影片男女主人公之间情感的交流和升华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约瑟夫短暂的失明反而成全了彼此的倾心聆听，让约瑟夫更真切地“看”到了汉娜看不见的内心世界。
男女主人公刚开始见面时，女主人公汉娜显然处于高度自我防御的状态，她像以往一样，沉默寡言，专注做事。约瑟夫是乐观、开朗的，擅长倾听，擅长表达，可以说不自觉地充当了一名心理治疗师的角色。他不时开些玩笑，讲些故事，而正是他幽默偶尔也略显下流的谈吐，让女主人公慢慢放松，慢慢透露一些个人信息。在创伤治疗的过程中，宽松、成熟、开放、友好的气氛是非常必要的和重要的，是治疗的基础。同时随着汉娜对约瑟夫了解的深入，特别是当她得知整个事故的真相以及约瑟夫曾经的感情经历，她体会到在约瑟夫乐观开朗的表象下，与她一样，内心都有一个一旦触碰就会疼痛的缺口。于是两个独立的本来毫无联系的个体在生命的最深处相遇，一种亲密关系自然而然就会建立起来。汉娜慢慢开始说话，甚而也会开些玩笑。女导演同样通过女主人公饮食习惯等细节的变化佐证其心理的变化，这些变化正表明女主人公倾听其内心真实的需要并且与自身逐步达成和解的开始，直面自己是治愈自己的关键节点。
在此背景下，两人亲密关系有了进一步深入发展的标志就是女主人公汉娜诉说自己创伤的场景，也是影片中的高潮部分。汉娜一边为约瑟夫擦洗身体，一边平静地讲述着自己曾经的遭遇。作为一个安静的倾听者，约瑟夫的表情益愈发凝重。特别是当汉娜流着眼泪一粒粒解开身上的纽扣，露出满身的一道道伤疤时，汉娜让约瑟夫的手放在自己身体上，平时一贯坚强、开朗的约瑟夫禁不住开始痛苦地抽搐，眼泪溢出眼角，这显然是对女主人公遭遇深度同情的体现，汉娜更是抑制不住多年隐忍的泪水与约瑟夫紧紧相拥。氛围是哀而不伤的，仿佛两个在天涯沦落、相互寻找很久的人，在这一刻不期而遇。至此，影片的主题才真正得以揭示，男女主人公精确投入的表演深刻揭露了战争对人类的伤害，特别是对人性的严酷摧残，导演是从这个角度来引发人类对战争的反思和省悟。
可以说，约瑟夫是汉娜第一个向之敞开心灵的人，汉娜遇到理解、无条件接纳自己的人，建立起亲密关系，在其中双方能够相互抱持因而获得极大的滋养。正是亲密关系带来的安全感，给经受创伤的个体不断注入爱的能量，其修复创伤的能力自然也随之不断提高。因此在创伤治疗的过程中，安全是至关重要的条件，一段让经受创伤的个体感觉安全温暖的亲密关系才能让其直面创伤，理解、接纳创伤并且处理、修复创伤，并且获得自我成长的能力和动力。富有责任感的约瑟夫用爱消融了汉娜内心坚硬的冰块，从这个意义上说爱人也许才是最好的心理治疗师。
四、结语：爱之疗愈
影片最后，当约瑟夫鼓足勇气对女主人公说出我一定要尽力学会在眼泪的河流中游泳时，汉娜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动，两人拥吻在一起，一种崭新的生活在两人面前延展开来。女导演采用了传统的大团圆的结局，给整部影片的冷静而略显灰色的基调涂上了温暖的一笔，这无疑给观影者很大的心理安慰，同时也揭示了一个亘古不变的主题：对于人类遭遇的一切创伤，爱是最终的疗愈，爱是推动人类前行的最终力量。
对影片的女主人公而言，汉娜既是不幸的，同时又是幸福的，遇到真爱治愈了自己。然而对于现实世界每天还在发生的伤害，遇到真爱毕竟不是每个人的幸运。因此每个人都要学会在自己眼泪的河流中游泳，挖掘自身的力量，珍视自身的存在价值。可以设想的美好未来是，每个人都能意识到自身存在的价值，珍爱自己才能珍爱我们生存的世界，人性的尊严和美好才能得以重视和彰显，这个世界才能少些仇恨，少些战争，少些伤害，最终走向和平的坦途。
让眼泪铭记伤痛，但每个人还要学会在自己的眼泪中游泳，带着爱奋力前行，有爱这个世界才有希望。
[参考文献]
[1] 弗洛依德.精神分析引论[M].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216-217.
[2] 赵冬梅.弗洛伊德和荣格对心理创伤的理解[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06）.
[3] 路易斯·霍夫曼.存在既定3：孤离与关系[OL].郑世彦，马明伟，译.http：//www.psychspace.com/psych/viewnews-8207.html.
[4] [英]阿兰·德波顿.旅行的艺术：中英双语插图本[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57-58.
[作者简介] 殷成洁（1973— ），女，江苏连云港人，硕士，连云港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主要研究方向：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和德育教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