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改编缺失

发布时间 2018年07月04日 03:01    编辑:fashion    来源:电影文学 奢尚网 » 品牌

曹李培 吴海月

[摘要]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是新锐女导演徐静蕾根据茨威格同名小说改编拍成的经典之作,凭借该电影她一举斩获了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在导演界声名鹊起。纵然徐导获得诸多殊荣,但影片依旧不免存在些许遗憾。电影对原著改编的过程实际是导演二次创造的过程,因此,无论是细节展现还是人道关怀,文化差异抑或视角转换,都不可避免地与原著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差异,甚至缺失,本文一一揭橥之,希望为今后的名著影视剧改编提供有益的借鉴。

[关键词]电影;小说;细节;人道主义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是著名作家茨威格的代表作之一,小说自1922年发表以来就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同名电影、话剧更是盛演不衰。早在1948年美国环球影片公司就将这部作品改拍成电影《巫山云》。2005年,这部经典之作重现中国银幕,新锐女导演徐静蕾又将这部小说改拍成具有浓郁中国风味的电影,并亲自与姜文共同演绎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该片获得了2004年西班牙圣塞巴斯电影节最佳导演奖、金贝壳奖和第25届金鸡奖最佳摄影奖、最佳美术奖,使演员出道的徐静蕾在导演界声名鹊起。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表达方式别具一格,审美风格含蓄蕴藉,堪称文艺爱情片的典范,但影片依然存在些许缺失,无法引起观众共鸣。本文试图通过电影与原著心理描写、细节展现、文化差异和视角转换等角度的对比来阐释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对原著改编的缺失,希望能为名著的电影改编提供有益的借鉴。

一、细节展现的缺失

茨威格的小说以细腻的心理刻画、出色的细节描写、独特的叙事手法著称,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以书信的叙事方式让世人看到了一个陌生女人从13岁开始直至生命终结痴情苦恋作家R的全过程,这是陌生女人在生命即将终结时写给作家R的一封诀别信,将这份浓烈、无私,甚至非理性的爱告诉了一无所知的作家。在这封并不长的信中出现了20多个“此刻”“那一刻”“这一时刻”“在这瞬间”“那一瞬间”“在这一秒钟里”这类表示心理瞬间的词,这对于通过声像传递信息的电影而言就是一种挑战。

徐静蕾将这封血泪信以电影的形式搬上了中国内地的银幕,除了将背景嫁接到了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北平,穿插了日本侵华战争之外,主要的故事构架和旁白几乎照搬于原著。即使如此,电影在细节、心理方面的表现仍与小说之间存在着差距。让这部同名电影相比较原著而言缺失了一些无法依靠画面和旁白表现出来的精神内涵。首先表现在陌生女人爱上作家那一刻的心理刻画:“你是一个有双重性格的人,既是一个轻浮、贪玩、喜欢奇遇的热情少年,同时又是一个在你从事的那门艺术方面无比严肃、认真负责、极为渊博、很有学问的长者。”。“你过着一种双重的生活,既对外界开放光亮的一面,另外还有十分阴暗的一面……我这个13岁的姑娘,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你身上这种两重性,当时像着了魔似的被你吸引住了。”。因为这种吸引而做了一系列窥探作家生活世界的举动,萌生了爱情。而电影中爱情的萌生缺乏一个契机点,女孩对作家一切的窥探和爱意都显得有些莫名,给不了观众真实感,同样也无法获得认同。心理刻画的不足导致情感无法深刻全面地表达,这一点在细节上也可以看出,尤其是对陌生女人细节展示的欠缺,小说中她认得他的每一条领带、每一件衣服、每一个生活习惯,为他读尽了千百本书,为他练起了钢琴,去吻他摸过的门把手,捡他进门之前扔掉的雪茄烟头。凡是与他沾边的事她都会去做,她已经无意识地失去了自我,回归到了本我的状态。而电影中这些细节都没有得以展现,我们可以看出女孩是爱作家的,但却无法感受她疯狂、激情的爱,无法感受她爱得没有自我。在故事呈现方面电影艺术和文学艺术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小说的叙事具有线性特点,电影叙事则带有空问性特点,对于小说通过细腻文字展现的内容电影只能借助对话、动作以及周边的景物来呈现。小说叙事无时间限制,而电影两小时的播放时间使其无法一一将原著细节体现,只能在改编过程中选择性地呈现,这就导致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在改编小说时不可避免的心理描写和细节展现的缺失。

二、人文差异的缺失

高尔基在读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后说:“该小说以其惊人的诚挚语调、对女人超人的温存、主题的独创性,以及只有真正的艺术家才具有的奇异表现力,使我深为震动……我竟丝毫不感到羞耻地哭了起来。”茨威格在小说字里行间所表达出的独特的人道主义情怀和对女人超人的温存让每一个读者都为之动容。小说中陌生女人临产时所受到的苦痛、凌辱描写得淋漓尽致,她将那个生产的病房比作地狱,在那里她的羞耻心备受凌辱,仿佛被人们用目光钉在十字架上用毒言恶语鞭挞,完全的陌生将她包围,她忍受着和娼妓之类的病人朝夕相处之苦;她忍受着年轻医生的玩世不恭的态度;她忍受着女管理员的无餍的食欲……一切精神上和肉体上的耻辱,她都受到了。这段经历正是陌生女人爱情独白中最扣人心弦的高潮,构成了后来她“卖淫”的心理成因——“我曾经领略过穷困的可怕”,但这些诱发观众深思的片段都被导演利用战争、学生游行等时代背景虚晃而过,来弥补“移花接木”不力出现的故事裂缝。

与小说相比,电影中这些苦痛和凌辱则被一笔带过,“后来战争爆发了,我在四川江边的小镇上生下了你的孩子”,配上耗时不到五秒的画面:一艘渔船从右至左轻轻划过。透露的只是她在战争这种特定环境中所遭受的伤害,而非整个社会风气和他人下意识的凌辱。比起原著的描写,从电影中我们无法正面感受她所遭受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伤害程度之深,也没有看出这个孩子给陌生女人带来的人格侮辱。如此一来,茨威格那对女人超人的温存和对女人的深度理解与同情在电影中的浅化显而易见。因此,在徐静蕾的电影中,这种本我的、无意识的行为无法带给观众潸然泪下的感动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茨威格在1936年亲笔写的简历中说“我内在的教育始之于与我同时代的著名人物——维尔哈伦、罗曼·罗兰、里尔克的友谊”,他将他们视为自己的精神偶像。茨威格经历了世界大战,作为典型的西方犹太人,他身上有着世界主义的眼光和理想,他关注人的本能,关注社会现实、道德伦理,尤其深入分析人性问题。与此同时又受导师弗洛伊德的精神学的影响,在茨威格的小说作品中经常出现受本能、欲望、冲动的驱使,听任本我支配,一意孤行,不计后果,直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的主人公,陌生女人就是他笔下的典型人物之一,在陌生女人疯狂、激情的背后实为一种高度的精神自欺。这种茨威格式的“激情”是从一战后西方人的荒诞、虚无的生存状态下衍生出来的对“自欺”的狂热。作家笔下主人公荒诞、疯狂、自欺的无意识行为是由内而外的,从这些非理性的行为中引发读者对战后存在状态的理性思考,其主题已不仅仅停留在爱情层面,而是渗透到人道主义的高度,这是徐静蕾望尘莫及的。

徐静蕾生活在和平年代,没有经历过世界大战,对人的本能、人性问题的关注和分析无法达到茨威格的高度,站在接受角度的她与原创者之间对这个陌生女人从一开始就存在着不同层面的解读。就电影而言,我们更多地看到的是徐静蕾对陌生女人爱情的接受,而无爱情背后的人性光辉,她只是站在理解和同情的角度去拍摄一部纯粹的爱情电影,站在女性角度代女人发声,对女性发自内心地同情,甚至对男性略带批判意味。作为现代女性的她,血液里流淌着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意识,现实生活中的她绝不会像陌生女人那般去爱一个男人,即便她被这纯洁无私的情感打动,却也无法切身体会。因此,徐静蕾将这份不言而喻的精神缺失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呈现,她将故事背景嫁接到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北京四合院中,在电影中贯穿中国传统的生活环境,电影中多次以琵琶演奏进行配乐,给人一种安静、唯美、舒缓的感受,使其整体基调与原著存在差异。但这安静唯美的基调恰巧与小说中陌生女人的冲动、非理性、激情和疯狂背道而驰,即使徐导想通过原著的旁白尽力表现出陌生女人的激情和疯狂,也被平和的环境、优雅的曲调淡化了,导致电影的画外音也略显苍白。四合院、琵琶音、人力车、碎花袄……运用带有浓郁中国古典气息的音像,提升了电影本土化的审美韵味,但改编一部西方作品时融入过多的中国元素,必然导致作品的原汁韵味流失。因此,与读原著相比,看电影总带给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三、视角转换的缺失

女性导演改编男性作家的作品,从主观上就存在着观念差异,茨威格希望通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引起男性对自我的反思和警醒,徐静蕾则通过同名电影来同情这类为爱痴狂的女性,呼吁女性自主、平等、独立意识。小说中茨威格以男性视角描写了陌生女人忘我地爱着作家的全过程,而在电影中徐静蕾一改原著的男性视角,从女性角度讲述了陌生女人为爱而活的一生,通过画面和旁白的形式将这段充满激情的故事拍成了陌生女人爱情生涯的回忆录。虽说从女性的角度去拍摄电影可以使同性观众产生共鸣和自怜,但也更容易使观众产生主观偏颇,不免对男性进行道德控诉。而从男性视角去讲述这个关于异性为爱奉献一生的故事,在带给读者震撼感和对男性反思的同时又不失客观性。视角的转换或多或少造成了电影对原著精神传承缺失的遗憾,这一点在二者结尾处最为明显,小说结尾R读完信,精神受到震动,“他感觉到死亡,感觉到不朽的爱情:百感千愁一时涌上他的心头,他隐约想起那个看不见的女人,她飘浮不定,然而热烈奔放,犹如远方传来的一阵乐声”。小说在R百感交集的醒悟中结束,这封信对R产生了巨大的反思,这反思是茨威格赋予R的,也是作者站在男性角度对爱情、对女性、对人道主义的反思。女性导演徐静蕾无法站在男性的角度揣测这封信带给作家怎样的冲击,所以在作家读完信之后电影镜头便切换到其他画面,始终没能将主题从爱情上升到人道高度。如此看来,这就是一部女人自述的爱情电影,但小说主题并不局限于爱情,作者想通过男性正确认识和理解女性来实现对男性的自我批判,从而救赎人类,体现其人道主义价值观。

在西方文学理论中,阐释学、接受美学等学派都认为一个作品诞生以后,意味着作者的“死亡”,文学作品需要读者不断地进行阐释。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便是接受原著后,再创造的一种艺术形式。该电影能够捧得大奖,也说明了已获得国际认可,这也可以说是对徐静蕾再创造的肯定。但电影与小说作为不同的艺术形式,导演在改编过程中存在缺失在所难免。就这部电影的细节展现、人道关怀、文化差异和视角转换方面而言,较之于原著无疑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缺失。因此,窃以为,导演在接受原著的时候,最好能不仅忠于原著内容,更要接受其精髓;让电影不仅有着原著的影子,更包藏着原著的灵魂,才能引起观众的共鸣与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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