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电影艺术大师托纳托雷在世界电影艺术史上有独特贡献及突出成就，尤其在于其对人类生命和精神的深刻探索与独到表现。由于这种深度与独到性，其作品实际上不仅是电影艺术领域而且也是人类思想的重要财富。本文以他著名的三部曲《天堂电影院》《海上钢琴师》《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为例，从涉及人类生命与精神根本的几个重要方面（成长、爱情、家园、命运），对作品的深刻内涵做了进一步的挖掘。
[关键词] 托纳托雷；三部曲；成长；爱情；家园；命运
世界电影艺术大师朱塞佩·托纳托雷的主要成就，除了电影艺术形式方面过人的、经典的创造以外，无疑更在于他对人类生命、精神的独到而深刻的求索与表现，这种求索、表现所给予人的感染和启示，所引发出的困惑和思索往往使人忽略电影作品精湛的艺术技巧和手法。他的作品堪称心灵史诗、生命之歌。这诗中、这歌中，充满了困惑与悲伤，充满了纯真与温情，更充满了对生命本真、精神归宿的探求。这里，我们可以以他著名的三部曲《天堂电影院》（Cinema Paradiso，1989年出品）、《海上钢琴师》（The Legend of 1900，1998年出品）、《西西里的美丽传说》（Malèna，2000年出品）为例，从如下几个方面，挖掘一下其作品的独特精神内涵。
一、成 长
成长是人类生命的演进历程，是人类生命的自然节奏，自然更应当是人类走向成熟、把握到生命真义、完成美好愿望、进入本真归宿的过程。对于人类来说，成长是必然的，但对于每个个体来说，成长则是个个独异，往往充满冲突和迷惑，甚至是深含生命损毁和扭曲的。由于成长之于生命的重要意义，这无疑更促使成长成为艺术的最沉重、最恒久的主题。在《天堂电影院》中，成长表现为主人公多多由一个爱电影的孩子最终成为世界著名导演的过程。但电影作品探索的是，取得了如此辉煌成就的多多，是否实现了其人生的美好和完满？找到了其生命的幸福和安宁？电影作品主要侧重于表现多多的少年时期、青年时期。给予多多少年时期成长最重要影响的无疑是电影艺术对心灵、情感的丰富以及老放映员艾佛多既是父亲般又是朋友般的温暖、呵护与教导。这些滋养着他、塑造着他，使他的少年时光美好而温暖，更把这种对美好和温暖的追求深深地、永久地埋在了他的心灵深处。同样也是老放映员艾佛多真挚而伟大的爱，却使多多在青年时期，怀着无尽的悲伤，离开了故乡之地、情感之地，走上了实现人生伟大成就的奋斗之路。但是，几十年作别故乡、舍弃情感终于成为大师之后，站在故乡的土地，站在艾佛多的亡灵面前，多多的心灵为什么那样空虚和悲凉？多多的成长过程中失去了什么？什么才能给予他生命最美好的温暖和幸福？电影作品的精神探索是在浓浓的情感表现过程中进行的。
《海上钢琴师》中，主人公“1900”的成长可以说是从出生为开始到死亡为完成。电影作品表现的是一出独特、惊人而深沉的悲剧，但主人公独异的成长所蕴藏的生命内涵、精神内涵却是极为深刻、启人作永恒之思的。“1900”一生在船上生活，从未登上过陆地，在他心里，陆地太广大、太纷乱，他没有能力理解，没有能力把握，没有能力使生命获得安宁。电影让我们思考的是，成长是否必然要接受复杂，生命是否需要那么广阔的世界，生命本身、成长本身最重要的意义是什么？人类不断开拓着生存疆域、丰富着生活世界，不断成熟和进步，但与在狭小世界里演绎生命的“1900”相比，“1900”对生命的真切把握、其所获得的那种安宁和从容、那份单纯的快乐与幸福，都堪称是对纷杂生命世界的照亮。而成长在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则表现得更富艺术性，作品是通过少年雷纳多的视角、通过雷纳多的成长来完成悲剧主题的。少年雷纳多对玛莲娜充满了好奇、“迷恋”和怜爱，当他终于通过与玛莲娜的接触，似乎跨入了成年时，他的心智、他对世界的理解、对善恶的理解、他的爱心的确也逐渐走向成熟。电影中的悲剧是把美毁灭给人看，电影中的成长则是雷纳多爱的心灵的成长，这种成长才会使世界更加美好。
二、爱 情
爱情是生命的重要主题。托纳托雷三部曲中对爱情的艺术表现极为独到，极富深意。在《天堂电影院》中，爱情是美好、哀婉而内涵无尽伤痛的。与艾琳娜的爱情，温暖、照亮了多多充满美好愿望的生活，如果艾佛多没有对多多善意欺骗、隐瞒，他们两个人的爱情实现了，那么那个与世隔绝的小镇显然会是他们终老一生的地方，多多不会走上辉煌的电影之路，但是小镇有他的亲人和乡亲，有他的艾琳娜，小镇还有他喜欢的电影，虽然不会有后来的功成名就，但那种美好的充实、那种情感的温暖会成就他最渴望的幸福。失去爱情的电影大师，实际上却像一个生命空壳一样“失魂落魄”，终于回到家乡才像吸到清新空气一样，汲取到情感的营养。电影中关于一个士兵守候心上人99天的爱情故事也是极富哲理和深意的。一位发誓用100天的等待来换回心上人爱情的男子却在等待后的第99夜悄然离去，因为他害怕当第100天来临时，听到的是公主拒绝的声音。他害怕接受这样的结局，他不愿让希望彻底破灭，他愿自己能够珍存一丝幻想、珍存一段美好。托纳托雷以多多的一生完成了士兵爱情的另一种悲剧续写。
《海上钢琴师》中，爱情像一道灿烂的闪电，瞬间照亮了“1900”的一生，使他对生命第一次有了一种异样的憧憬。这种憧憬几乎使他固守的、平静的生命方式第一次要发生改变了。这是一种巨大的力量，但电影作品中爱情更是作为生命中的一种美好、诗意、温情而显现出的奇丽。《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表面上没有对爱情的直接表现、突出表现，但有两点值得关注，一是少年雷纳多被美丽所吸引，他的幼稚追逐、幼稚探索自然不可能通向爱情，但他的经历，小镇上的悲痛而荒谬的世事，在他心灵中积累的却是真爱和善良，而真爱和善良才是使爱情更加美好、使世界更加美好的真实内涵。二是惨遭各种身心蹂躏的玛莲娜，最后与回乡的伤残丈夫在小镇路上结伴缓缓走去的背影，在与小镇民众对比中，艺术地昭示出玛莲娜心灵的美丽，艺术地昭示出真实爱情的平静和美好。
三、家 园
家园不仅是人类的生存之地，更是人类的幸福之地、安宁之地，生命归宿之地、心灵寄托之地。在《天堂电影院》中，由于艾佛多对多多人生巨大的期待和“有眼光”的设计，由于其善意欺骗、善意隐瞒，青年多多离开故乡、远离亲人，去发展少年时期就喜欢的电影艺术事业，但电影作品实际上在沉重地思索着，取得巨大成就的艺术大师，他的心灵为什么仍然没有走出荒芜之境？他的生命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干涩而趋于枯萎？他离开故乡找到生命的家园了吗？他的家园在哪里？不幸的事实就是，多多离开了故乡，离开了母亲和乡亲，失去了与艾琳娜的真挚爱情，其一生事业上的奋斗、其所取得的巨大成就，都并没有帮助他重新建起生命的家园。家园可以不是故乡，但不可以没有挚情的温暖，不可以没有真爱对生命的滋润和支撑。可以设想一下，假使艾佛多没有对多多隐瞒艾琳娜的情感，多多与艾琳娜两个人在一起了，结婚了，享受着真爱的幸福，那么多多的家乡小镇自然是他们终老一生的地方，虽然不会取得巨大成就，但他们的生活努力，他们的真爱，仍然能够创造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园，创造出他们自己的幸福。所以，电影作品实际上传达出了更深沉的内涵：与世间成就相比，对于生命来说，家园才是最为根本、与幸福须臾攸关的。电影《海上钢琴师》的奇特之处，在于给我们表现出了一个如此独特的人生。“1900”一生从未登上过陆地，受美丽爱情的吸引登上陆地的愿望也转瞬即逝，巨大无边、纷乱无序、他没有能力理解把握的陆地，在他心里实际上宛若蛮荒的沙漠，而自己一出生就开始生存于此的大船，才是自己的家园。唯有在这条大船上“1900”才能永远与世无争地安享着属于他的那份单纯的快乐与幸福。他只会这样平静地生活。离开大船、离开家园，“1900”感到自己无法生存，心灵无法获得安宁。在陆地他感到自己本有的生命将不复存在，他宁可与自己的大船、自己的家园同归于尽，让自己的生命结束于家园而不是困死于荒漠。电影作品的内涵是极具深度、极具震撼力的。而在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小镇是玛莲娜的家园，虽然惨遭各种身心蹂躏，但家园之外对她来说都会是陌生之地、他人之地，只有在此，她和伤残丈夫才能找到平静、安宁的生活。电影在鞭挞与呵爱之间，仍然传达出生命的哲理之思。
四、命 运
以我们的阅读、观赏经验，每一部叙事巨作实际上无不表现出或结构出主人公的独特命运，书写命运可以说是为了在深深感叹命运力量的同时，映照出我们自己的人生；在企盼自己获得命运之神眷顾、相助的同时，激发出我们为改善自己命运的不懈努力。电影艺术大师托纳托雷三部曲中对命运的表现，更是充满了极为深刻、极为哀婉的命运之思。在《天堂电影院》中，多多被命运捉弄，一生真诚努力，不懈奋斗，取得的事业成就光彩辉煌、夺目照人，但刁诡的是，他离自己的幸福却越来越远，命运在他这里展现出悲凉的色彩。如果说他的命运是外力施加、影响造成的，那么他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努力呢？为什么只听别人的“箴言”，要等到垂垂老矣才返回自己的家乡，为什么始终忍受着没有情感滋润的荒漠生活？如果说老放映员艾佛多的命运更受限于小镇的世情、受限于电影院的命运，那么多多的命运更大程度上是可以加入自己的努力的，多多自己的幸福更大程度上是可以自己去创造的。世界是广大的，但小镇中的人生命运同样有可能是幸福美好的。作品中让人深深感叹的不仅是多多的命运，还有艾琳娜的悲苦命运，尤其让人痛心、引人深思的是，这种悲苦的命运是由善良和爱造成的。
谈到命运，或者我们可以说没有比《海上钢琴师》中的“1900”更为悲惨、更为奇特的了。“1900”是一个船上的弃婴，作为大陆生物，却从未登上过大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他没有父母、没有国籍、没有出生证明，甚至没有姓氏和名称。他出生于1900年，于是他就被人叫做“1900”。他生于船上、长于船上，他只会在此生活，不会在别处生活。显然他的命运不是他自己设计的，但重要的也是电影作品的深刻之处是，他实际上也参与了自己命运的创造，他怀有挚爱，真诚待人，他学习艺术，刻苦努力，他找到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园，虽然他的人生结局是悲惨的，他的命运是悲惨的，但他仍然有让自己欣慰之处，他的一生毕竟宁静、美好、幸福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而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玛莲娜的命运是另一种悲惨，这是人类之间人为施加的摧残。希特勒、墨索里尼们给整个世界、给千千万万人的命运造成了灾难，而小镇中的普通民众们，出于他们“正义”的观念、出于人性中深藏着的恶，疯狂虐杀着心灵以及身体的美丽，连亲人都离弃了玛莲娜，她只能孤苦无依，百般受辱，艰难谋生，其命运之悲惨显得无以复加。电影作品的独到之处在于，始终仍然有一双幼小、善良、怜爱的眼睛，观察、同情着这一切，让我们感到世界有一丝光亮，有一丝温暖，玛莲娜的命运有一丝希望。
五、结 语
托纳托雷的电影作品具有突出的经典性、思想性，他的作品实际上也告诉我们，只靠艺术性或艺术手法的创新，只从大师那里学一点皮毛，是成就不了伟大作品的。伟大作品之所以伟大，必然是要含着伟大而真诚的求索的，必然是要有独到而深邃的人生及精神内涵的。托纳托雷可以说是电影艺术大师，但更可以说是表现人类心灵的大师。
[参考文献]
[1] 刘汉文.朱塞佩·托纳托雷电影中的主题[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4（05）.
[2] 江小鱼.20位电影思想者：20世纪电影大师小传及作品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3] 卡尔维诺.为什么读经典[M].南京： 译林出版社，2006.
[作者简介] 李想（1992— ），女，河北石家庄人，就读于河北大学艺术学院。主要研究方向：传媒与影视艺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