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从小说到电影

发布时间 2018年06月27日 01:05    编辑:fashion    来源:电影文学 奢尚网 » 品牌

[摘要]2010年,中国第一部长篇意识流小说《酒徒》被香港资深影评人黄国兆改编成同名电影上映。本着忠实于原著的立场,黄国兆以一种相对保守的方式完成了电影的拍摄。然而作为不同的艺术形式,电影在表现范围、人物塑造、文化反思、现实批判等多方面仍然与原著存在或多或少的差异,这反映出导演与作家之间不同的关注重心与作品风格。同时,受外在条件限制,原著中的某些为人称道的精髓内容被大大消减,这是今后电影改编工作需要注意的。

[关键词]《酒徒》;小说;电影

《酒徒》是香港著名作家刘以鬯的代表作,被誉为“中国第一部长篇意识流小说”。2010年,经过十多年筹备,资深影评人黄国兆将其改编为同名电影推出,完成了自己的导演处女作。将长篇小说改编成电影本就不易,而刘以鬯的这部小说又前所未有地运用了别样的表现方法,这对初次执导的黄国兆来说可谓不小的挑战。然而,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黄国兆凭借着对小说的热诚,以非凡的勇气和毅力完成了拍摄,将《酒徒》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在观众面前,也算是对文坛前辈刘以鬯的致敬。

黄国兆的这部电影并非原版小说在大银幕上的首秀,2004年王家卫的电影《2046》即根据刘以鬯的这部小说改编而成。只是相对于王家卫的大胆创新,黄国兆采用了更为保守稳妥的方式完成了电影的制作。可以说忠实于原著成为电影《酒徒》的最大特色。当然由于电影与小说本属于不同的类别,两者的根本属性与表现方式不同,因而电影版《酒徒》与小说版《酒徒》仍然存在或多或少的差异,而这些差异也恰恰是最能体现电影特点与导演风格的地方。

一、文学的殿堂与商业的世界

在刘以鬯的小说中,文学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主人公老刘就是一个靠卖文为生的职业作家,有着丰富的生活经历,文学修养颇高,借他之口对文艺进行点评往往成为小说中最为出彩的部分。在作品中,从小说到新诗,从现实主义到现代主义,从鲁迅到托尔斯泰,从《红楼梦》到《追忆似水年华》,古今中外涉猎甚广,主人公在文学的殿堂中肆意遨游。尽管物质生活受现实挤压,但精神世界中对文艺的看法可谓任心而发、纵心而谈。相对于文本中的宽绰,电影中关于文学的讨论就显得局促很多。很多主人公看似信马由缰,实则相当精彩的评述内容都被删去,只保留了刘先生和一个文学青年麦荷门之间的几次让人意犹未尽的简短谈话。

同时,阅读原著就会发现,小说中关于五四新文学的讨论所占比例颇高。从鲁迅的《祝福》,茅盾的《子夜》、巴金的《激流》到沈从文的《萧萧》《丈夫》,李劼人的《死水微澜》,端木蕻良的《科尔沁旗草原》、穆时英的《上海的狐步舞》,再到姚雪垠的《差半车麦秸》,张天翼的《华威先生》、老舍的《四世同堂》等,可谓把整个中国现代文学囊括殆尽。由此,不难看出作家刘以鬯对“五四”以来的新文学的执著与思考。但是当我们观看电影时,却意外地发现关于中国现代新文学的部分明显减少,保留下来的多是西方文学的一些内容。如在影片的一开端,就出现了一些书籍的特写镜头,海明威的《丧钟为谁而鸣》、阿尔曼·加缪的《局外人》、托马斯·曼的《威尼斯之死》,劳伦斯的《儿子与情人》,无一例外都是20世纪的西方文学名著。而麦荷门和刘先生谈论作家作品时,提到最多的也是普鲁斯特、乔伊斯之流。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处理方式,与导演对现实的考量不无关系。电影《酒徒》的拍摄是在一种经济十分拮据情况下的仓促之作。据称,十多年前,黄国兆就已买下小说版权,只是由于电影的商业化问题严重,纯文艺片缺少市场,因而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投资人。而十年后,眼看版权到期,迫于无奈,黄国兆只能在朋友的支持下亲自操刀,拍摄了这么一部以内景为主的低成本影片。而为了回报朋友的支持,导演不得不在商业与文艺之间做出妥协,将小说中最为精彩而电影中可能最为枯燥沉闷的文学内容尽可能压缩,以期获得更好的票房收入。同时,联系香港的社会现实会发现,由于历史、地理、政治、经济各方面的原因香港社会西化严重,五四新文学传统影响甚微。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大众消费产品的电影就必须考虑观众的知识体系、欣赏习惯。于是,就出现了电影《酒徒》中的处理方式,重西方而轻东方,将五四新文学部分尽可能压缩,较多地保留了关于西方现代文学的内容。

二、文艺的隐忧与现实的批判

在小说中有一个重要的情节,电影并未表现。老刘曾经为《前卫文学》的编辑工作向一位旅居英国的老作家路汀邀稿,路汀感其诚意,也因心中对文学的执著,遂创作短篇小说《黄昏》。书稿邮来,老刘为其表现手法的别致兴奋异常,尽管此时已退出杂志的编辑工作,仍第一时间向麦荷门极力推荐。然而令其意想不到的是,面对一篇优秀的稿件,麦荷门缺乏慧眼识珠的才气,反应平淡。这令老刘感到十分痛心。痛心的不仅是老刘,作者刘以鬯更是倍感沉痛。在小说中有这么一段话可谓作家心声的表达:“荷门明知办《前卫文学》非蚀本不可,却有勇气办。这一份勇气固然值得钦佩,但是不能辨别作品的优劣,办这份杂志的意义也就随之丧失。他有决心办一本第一流的文学杂志;可是收到第一流的稿件,竟无法辨识其优点。这是一件可悲的事情;比《前卫文学》的不能受到广泛注意更可悲。”这其中不能不透露出作家对文艺现状的一种隐忧。真正的文艺工作者都是孤独的,举世滔滔莫能与之交流,愤世嫉俗而又为世俗所苦。正是在这样的文学环境中,更多的人选择了沉寂。文坛被武侠小说、黄色小说、四毫小说以及彩色封面而别字连篇的冒牌文艺小说所占领。

从文艺工作者自身的角度对文艺现状做出反省,小说中并非这一处。《前卫文学》第二期就存在创作水准不高,译文陈旧等问题。第三期依旧如此,在一个新诗专栏中刊登的作品都只是一种文字的游戏或是铅字的堆砌。这些现象的出现固然有客观的原因,但主编麦荷门文学素养不高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除此之外,小说中还有一个情节,一个四毫小说作者因作品被电影公司购买而沾沾自喜。面对他的浅薄,小说主人公又陷入了漫无边际的自由联想,“有人自以为是诗人,竟将方块字误作积木”,“几十个方块字就可以凑成一首诗,所以我们这一代冒牌诗人特别多”。于是进而联系到整个中国文坛,“如果没有真正的批评家出现,中国文艺是不会复兴的。”“从五四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出现过一个权威的文学批评家。”“旁观者清,作家需要灯塔的指示。”从这些颇具理论深度的语言中,不难看出作家对中国文艺状况的担忧。

如果说小说或多或少透露出文艺工作者的自我反思,那么电影则更侧重现实的批判。电影开始十分钟就有主人公和荷门之间关于现实风气的对话。而这些好似一个预言为下面电影导演莫雨的无耻剽窃埋下伏笔。尽管上述情节在原著小说中就有,但电影能在有限的时间将这一段几乎是完整的未做删改搬上银幕,也可看出导演黄国兆的用心所在。而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在电影开播第75分钟时,出现了这么一段字幕。“我梦到四十年后,有香港导演把我的小说改编成电影,但这位导演没有付给我一分一毫。”“我梦到五十年后,又有香港导演把我的另一本小说改编成电影,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电影版权费,值得干掉一瓶白兰地。”这种神来之笔不知道算不算黄兆国对王家卫的不满与嘲讽。

三、思想的入口与遁世的工具

与中国大多数文人相似,《酒徒》中的主人公喜欢喝酒,饮酒与写作成为他的主要生活内容。在刘先生的世界中酒是不可或缺的,喝酒已经成为一种生活习惯、处世态度。醉酒时,意识蒙眬,酒醒后,清醒而忧愁,就这样,生活在半梦半醒之间度过。

关于主人公嗜酒这一点在小说和电影中都有描述,只是表现的方式略有不同。在电影中,虽然酒的镜头频繁出现,但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几幕。因为司马莉的造谣,刘先生不得不搬家,在新房东那因为抵御不了酒的诱惑,而与房东太太发生一夜情;后由于文学上不得志,连黄色小说的阵地也将失去,遂于大醉之后去找昔日相好张丽丽寻求慰藉,不料被拒之门外;生活没有出路,内心矛盾痛苦,使得主人公再度酩酊大醉,并因酒后误言而导致了善良的雷老太太自杀身亡。可以说在电影中,酒的出现总是与现实的不尽如人意有关。面对香港文学界的乌烟瘴气,严肃文学无立足之地,主人公对现实不满,而又缺乏坚毅的性格,迫于现实生活的压力,不得不一再妥协。这时,酒就成了最好的伴侣,它可以让主人公暂时自我麻醉,获得精神上的解脱。正如原著中所写:“酒不是好东西,但不能不喝。”“不喝酒,现实会像一百个丑陋的老妪终日喋喋不休。”在电影中,酒是精神的麻醉剂,是遁世的工具。刘先生整日花钱买醉、借酒浇愁,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一样迷醉在自责与放纵、自我与他人、过去与现在中不能自拔,最终越陷越深,堕落成一个彻底的酒徒。

相对于电影中对酒的单纯表现不同,小说中的酒还具有另一层深意,那就是主人公思想的诱发剂。根据小说中介绍,刘先生属于资深文化人,他“从十四岁开始从事严肃的文艺工作,编过纯文艺副刊,编过文艺丛书,又搞过颇具规模的出版社,出了一些五四以来的最优秀的文学作品。”因而,其文化修养颇高,对文艺的看法不乏真知灼见。而鉴于当前香港文化界的现状,主人公清醒时往往三缄其口,不愿过多谈论。只有当其酒醉微醺,大脑异常兴奋之时才会一吐真言。小说中麦荷门第一次出场便是提议去皇后道“钻石”喝酒,趁“我”兴致较高时,与“我”谈论一些文艺问题。尽管这个情节在电影中也有表现,但小说比电影要详细而精彩许多。此后类似的情况还有几次。借助于酒兴,主人公对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肆意评说。除了这种面对面的交流,小说中还多处写到主人公饮酒之后,思想在酒杯中跳舞的情况。借助于现代意识流的创作方法,主人公对文艺、社会等问题展开看似天马行空实则字字珠玑的自由联想。可以说此时的酒已经成为主人公进入思想通道的一把钥匙,正如古代文人常常需要饮酒才能作诗写文一样,主人公也只有在醉酒之后才能让思维和情绪进入一个高度活跃时期。

尽管原作者刘以鬯第一次看见电影最初版本时,认为这是“近年少有忠于原著的剧本”,但经过仔细分析、比较,我们仍然可以看出二者的差别与侧重点。相对于小说的成功,电影未必能够称为佳作,但它的出现不论是对原著还是对读者来说都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意义。正如香港影评人舒明所说:“未读过刘以鬯原作的观众,看完电影后会有阅读原著的冲动,而曾经读过该小说的人,观影后也有再一次翻阅《酒徒》的想法。”能做到这一点,导演黄国兆无憾也。

[参考文献]

[1] 刘以鬯.酒徒[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

[2] 舒明.《酒徒》印象:从小说到电影[J].文学评论,2010(10).

[3] 张锦满.《酒徒》:从小说到电影[J].城市文艺,2010(10).

[作者简介] 胡冬智(1981— ),女,河南信阳人,文学硕士,三亚学院人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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