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从晚清历史影视剧《枪炮侯》所蕴涵的“枪炮”“婚姻”和“革命”三个主题词出发,分析了剧中人物在“国与家”“公与私”“忠与孝”“情与理”几种重要关系的纠葛产生的形象特征以及由此在艺术上所呈现出来的历史“奇正剧”风格。所谓“奇正说”,是指该剧在关注历史的本质真实基础上,采用“正史野说,野史正说”的艺术创作方法,让现代受众在满足猎奇心理的驱动下较为真切地感受到一种活的历史,并在深入把握历史背后所隐藏的个人与社会语境下,领略历史“奇正剧”这种特殊的影像叙事方式。
[关键词]《枪炮侯》;历史真实;奇正剧;影像叙事
历史影视剧立足于历史文献等历史事实,通过电视、电影等现代媒介手段,在历史事实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加工、想象、联想的一种再现形式。它不仅体现了一定的历史现实,也受到当下意识形态等诸多因素的支配与限制,它既是对历史记忆的重构,也是对现代生活的关照。[1]
一部45集电视连续剧《枪炮侯》可以算是夺人眼球的戏目。它似乎不属历史正剧,亦不属戏说或细说一类。从实际观看效应来说,它依据特定历史背景和隐约人事附衍而成,把晚清世态的奇与正融于一炉,甚是特别。这里姑且称其为“奇正剧”。理由诸多:其一,它的确反映了晚清风雨飘摇的政治经济面貌;其二,它所演绎的角色群体基本符合历史条件之限阈;其三,它的各种悬念制造多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其四,它所呈现的基本戏路风格多在庄谐之间。且不做一一赘述,这里仅就“国与家”“公与私”“忠与孝”“情与理”几种重要关系在剧中的纠葛处理所呈现出的一派鲜活奇正的历史剧风格。而联结这多重关系的贯通事象便是“枪炮”“婚姻”和“革命”。之所以探讨其“奇”与“正”,是希望通过对此剧的分析,不仅关注于实实在在的历史,而更多地关注于这些“正”的历史是如何通过现代诙谐而写意的“奇”径被选择、叙述与重构的,并深入其中,了解其背后所隐藏的个人与社会语境。[2]
枪炮:国家与个人命运之象征物
晚清之时,甲午战争的失败让慈禧太后也幡然醒悟,枪炮这威风八面的东西已经关乎民族的存亡!为了消弭内患,抵御外攘,清朝廷展开自救运动,各地军工厂为民族的未来偷师洋法,自制兵器。[3]于是,从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到侯久满,都为中国的枪炮而殚精竭虑。
《枪炮侯》的故事就此展开。侯文满原名侯酒满,一个北洋炮舰上的五品炮弁。亲历了甲午之战,痛感“我大清器不如人”,立誓“造出最好最好的枪,最好最好的炮,否则我侯酒满来世做猪做狗。”对于一个人物励志的主客观两方面刻画,该剧做了看起来匪夷所思而又符合逻辑的交代。小小的炮弁因为种种传奇式的经历(为太后购办荔枝而让李鸿章知会,为救乡民于瘟疫而私挪李鸿章所给万元银票开药局和棺店获罪,后因北方战事被赦,参加甲午海战而捐功为太后所知晓,在京试制枪炮走火惊驾而独蒙太后施恩,随驾逃离京师而获擢拔。)而得以领敕主持粤局枪炮事业。至此,全剧交代部分在奇诡情节与正确逻辑交织着的传奇色彩中获得了引人入胜的效果。侯酒满的心理底色不仅在这样的经历里形成,同时也呈现了整个民族的被动自觉心理,同时和李鸿章、慈禧太后、光绪皇帝的心理相契合。作为国家的领导者,毕竟对枪炮的意义还是有深刻认识的,他们又何尝不想强国强兵?慈禧将侯酒满的“酒”字改赐为“久”,寓意“我大清长久。”
因此,眼花缭乱的惊险故事展现了“奇中之正”的意义:“奇”在偶然,“正”在必然。当然,以侯久满的立场、境界和性格他不可能认识到“仅凭枪炮是不能做到真正的强国强兵”的,否则他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侯久满了。他的历史局限在某种程度上和慈禧、光绪、李鸿章也是一辙的。但是,从民族和国家最高利益的立场出发,我们不能不说侯久满所从事的枪炮事业是正义的。
接下的剧情围绕着如何制造枪炮而延展,首先是经费问题,积贫积弱的清政府有心无力,侯久满费尽心思为制造枪炮去“找钱”,抓贪官、坑恶吏、抢海盗,“以恶制恶”用尽了各种敛财手段。后来,竟发展到印制假钞办起“大紫银行”,以支撑大规模生产枪炮之需。正当的动机,不正当的手段,成为侯久满实现理想的必然方式;神奇而充满戏剧色彩的过程中,种种刺激性元素使剧目故事充满了很强的可看性;同时,正因为特殊的时代与特殊的人事状况,才使候久满在一次次事发后遭灭顶之灾杀头之祸时却因为慈禧的法外开恩而逃过一劫,这也正迎合了受众的情感取向。
最后,侯久满结合传统技艺与洋枪洋炮的技术,在义子戴刀和英国战俘“红毛”赫顿的帮助下成功制造出两千八百铢机关枪、火炮一类。这样的利器显然会成为朝廷和革命党争夺的对象,这把侯久满推向极其矛盾的艰难境地。一面是他所效忠的朝廷,一面是女儿玉姑为代表的革命党。最后,他选择与女儿和枪炮库同归于尽。这样的选择也是符合人物性格逻辑的。这是一个人的悲剧,更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历史的必然。也许在历史现实里没有这样的人物原型,但在艺术世界里,完全可以塑造出这样一个符合真实本质的历史人物。
婚姻:皇命与人性冲突之媒介质
在“婚姻”这个充满复杂人性和情感意味的概念面前,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即伴随侯久满枪炮事业一路的阿尔萨兰。她是慈禧的贴身侍女,聪明漂亮、机智过人,肩负特殊使命,被慈禧作为其眼线而安排为侯久满的“大福晋”,从而鬼使神差地陷入一场奇怪的婚姻和关乎国家存亡的枪炮事业之中。
阿尔萨兰是一个极其难堪的角色。侯久满有完整的家庭,发妻杨氏虽年长他十一岁,可贤良恭让,操持家事任劳任怨。然而慈禧不惜让侯休掉发妻,同时不惜打破“满汉不通婚”的祖制将旗女阿尔萨兰嫁于侯,并授之以“大福晋”名分,感情、伦理、习俗等等在政治、皇权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面对此难题,情节又出乎寻常地柳暗花明,编剧在一种充满喜剧色彩的氛围里调和了法理情义的强烈冲突。机智的侯久满采取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式化解难题:在表面接受慈禧安排的同时,私下又重娶发妻,让生子女和养子女称阿尔萨兰为“额娘”,而与其有夫妻之名却不行夫妻之实。
在这样的畸形婚姻里,阿尔萨兰却在情感与理智诸多冲突中成就为个性鲜活的大角色。她与侯久满虽有水火不容的强烈情感冲突,却又每每在关键时出于理性和同情暗助其渡过险境而绝路逢生,在“情与义”间呈现其生命品格的骨感。同时,她又是一个在内心冲突与外部冲突中发生多重转变的角色,本肩负着皇家使命而委身,却在与侯一家人的相处中,情感发生急剧的转变,与戴刀发生恋情不果,又和侯久满的长子陷入爱河。这两次恋情偏偏都是以所谓“额娘”的身份出现,岂不犯人伦灭天道?而作为纯粹的年轻男女之间的天性使然又是健康而充满人性光辉的。正是这样纷繁复杂的情感纠葛使一个以枪炮事业为线索的戏路因为揉进了一脉鲜活的情感红线,而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人性中细柔如丝之美和蓬勃如荼之烈,那种情感的谲变与撕裂感成为吸引受众眼球的极好看点。
而在皇命与人伦的双重束缚中,侯久满所承受的也绝不比阿尔萨兰少。然而,这样一个白生身份、行止粗犷的武人却出奇而自然地实现了转变,同样也是值得玩味的。围绕婚姻这个副主题的人物影像也告诉我们,樊笼再坚固也终究挡不住人性的力量。在晚清,冲破一切腐朽没落,迎接新的时代生活已经成为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于是,在各个层面的革命会成为一种历史的必然!
革命:信仰与孝道冲突之引火索
《枪炮侯》主题之轰烈奇正也在于对革命这个概念的影像阐释,并以一种侧面的多重反映方式进行。康梁、孙中山、黄兴等在影像叙事中都以非主体人物出现。这些传统意义上的主流人物在《枪炮侯》中的隐约感减少了影像叙事的沉重感,也稀释了受众日已形成的“英雄创造历史”的审美疲劳和对正史演绎的高度期望值,相反以剪影的方式不仅会更有神秘感,也会给逼真的影像造型减轻负担。剧目着力塑造的是一些不同色彩的改良者和革命者群像,他们不算是革命头面人物,却是革命主体人物,且因为与侯的关系而成为反映历史现实的重要角色。影像叙事对于这样的陌生改良者和革命者比如玉姑、正言、妹仔、戴刀,在塑造上会更能自由发挥,也更能彰显其鲜明的个性特征。
该剧的另一大特色,即将革命信仰主题放在人情孝道的纠葛中演绎。以侯与女儿玉姑的关系为主要线索,她自小性格外向,不拘规束。侯要其缠足坚决不从,最终是在侯久满临刑遗言要挟下被迫缠足,自此便和父亲结下怨恨,但与母亲杨氏情厚至笃。参加反清武装组织后,经历数险后让她觉察背后是父亲伸出的援手,备感深沉的特殊大爱。玉姑为了信仰,组织劫枪炮库和图纸,策反军营兵变,甚至不惜除掉父亲。这对女儿来说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为此,玉姑陷入了坚持革命信仰和维持人伦孝道的两难境地。亲情是天经地义的,信仰却可以选择,“忠孝两全”固然最好,而玉姑则必须做出取舍。以侯久满的见识,虽知晚清朝廷的没落,但以其立场和性格也不可能背叛朝廷主子。因此,父女的骨肉相残,兵戎相见成为必然。最后,侯久满抱着玉姑冲向弹药库的场面是十分壮烈的,也是符合情理逻辑的!要革命就会有牺牲,侯久满的儿女们先后以各种方式奔赴革命并献出生命,这是革命的必要代价,也客观反映了革命历程之艰难。而他因其性格逻辑而阻止暴力革命以身殉职的方式也在情理之中。如此我们不能不惊叹于影像叙述所带给我们的情感撕裂感和意志的焚灼感。
的确,《枪炮侯》的编剧和导演是成功的。围绕“枪炮”“婚姻”“革命”的主体性概念,把正史神奇化,把传奇庄重化,这种正史野说,野史正说的艺术创作方法,让我们更为真切地感受那个活着的历史。也许,有人批评它有较多的编织痕迹,但我们认为,如果是符合历史本质真实的故事编织就是一种艺术的创造力。所谓的历史真实,不是历史发生的事实就是历史真实。历史是一种生活流,而且是各个集群人的生活流,“存在就是合理”,那么不管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还是平头百姓,所有的生活不都是真而实的吗?但这种事实性的生活流不能说就是历史真实。历史真实关键在于是否能够反映历史的本质。[4]晚清积贫积弱社会现状是一种本质,晚清的反封建社会思潮是一种本质,晚清的普遍社会心理走向开放渴望强大是一种本质。编剧和导演将角色放在更合乎人性和时代性的基点上进行肉身化性格化塑造,使人物更为鲜活生动。比如对于慈禧的非妖魔化的塑造,令受众感受到一个可爱而人性化的非脸谱化审美对象。再如,非正派范儿的侯久满,给人以立体化的丰富感、生活化的气息感。他没有特别丰富的表情,最多的是擦下眼皮的经典性习惯动作。本质上镌刻着忠义二字,忠君,爱国,爱民,义气当先。这对当今社会也具有一定的品格示范性。
因此,我们姑且把《枪炮侯》谓之历史奇正剧亦可称为一说。
[参考文献]
[1] 秦志希,曹茸.电视历史剧:对集体记忆的建构与消解[J].现代传播,2004(01).
[2] 王明珂.历史事实、历史记忆与历史心性[J].历史研究,2001(05).
[3] 曾志文.晚清枪炮外购疏论[J].暨南学报,2011(04).
[4] 卫厚生.历史剧与历史真实性[J].文艺理论与批评,2004(03).
[作者简介] 邓天白(1985—),女,江苏扬州人,博士,扬州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文化产业、媒介经营与管理、跨文化传播。